“穷B”一词我从未用过，也不会去用。要不是一群富贵子弟最近在异国他乡用它辱骂政见不合的另一群同胞，它早已消失多年。这个词虽没有CNMB脏，但脱口而出用它斗狠，同样看不出他们还受过现代文明的熏陶。

穷人哪里都有，无关主义、无关国力，只关乎划分标准和社会财富的二次分配。按中国大陆的统计模式，2019年的贫困线为年收入低于4000元人民币[1]。同年，美国标准则为单身年收入低于11,880美元，约为2018年美国人均年收入的20%。美国因此而约有12.7%的家庭生活在贫困线之下，总人口约4060万[2]。这个比例和总数曾用于证明某个制度更优越，但若采用同样的标准，如以以2018年人均年收入28,228元人民币的20%划贫困线，或许更有比较价值。

Mary 退休教师，志愿者，提供义务心理疏导十余年。

全球营业额最大的沃尔玛，在美国也被称为“穷人超市”，以提供价廉物美商品著称。圣帕特里克节前，到处都是绿帽子。

由于制度上的保障，美国贫困人口的日子过得不算坏，甚至许多人不愿“脱贫”。尽管各州略有不同，但他们可以领到确保营养的食品券、可以住进专供的住房，还可享受远比中产阶级负担更轻的医疗计划。而且多数人有自己的汽车，活下去没问题。尤其是人们一般不说他们poor(“穷”)而是说low-income（“低收入”）。虽有“政治正确”的因素，但也确实体现了尊重。

倒是最近一对老夫妻的自杀更让人心寒。那位老人射杀妻子并通知警察来收尸后饮弹自尽，原因是付不起医药费。但这并非没有制度保障所致，只因他们终生都是自豪的强者，不愿降格接受那些提供给弱势群体的救助。他们认为强者就是应该有更多的付出和担当，因此才有了筋疲力尽付账单的中产，和不愿劳动只悠哉悠哉吃福利的低收入者。

在社会救济方面，慈善组织几乎覆盖到方方面面。曾见过一家特殊旅馆，捐赠者专为低收入癌症患者的家属提供治疗期间的免费住宿。设施、条件完全是汽车旅馆的水平，一些工作人员也是没有工资的志愿者。而在医院里，还可以遇到财政专员，专为低收入人群牵线搭桥，使之得到社会慈善机构的捐赠救助以减免医疗费用。而在教会系统，接受捐赠的食物、衣物并定时、定点地提供给低收入者，早已是其传统的日常事务。还有许多志愿者组织常年免费为社会提供救助性的心理咨询，无论种族、无论性别、无论信仰。

曾在严冬看到志愿者开着小车停在路边，同人行道上一位推着自行车、车上挂着行李的男子对话，那是志愿者在帮助冬天里的流浪汉。貌似流浪者拒绝接受救助，所以志愿者驾车离开。前年夏天，散步时几次遇到同一位很像流浪汉的男士，擦肩而过时向他打个招呼他也礼貌地回应，让人心里好复杂。

超强的动手能力、超丰富的经验分享平台、超丰富的专业工具，造就了美国人凡事以自己动手为主。

家居材料店里的各种工具、材料。顾客很少是工人，绝大多数是DIY，无论是穷人、富人，包括“女汉子”、小“女汉子”、老“女汉子”。

此外，一些商业组织也有慈善性质，其中以Goodwill连锁最为著名。人们把自己不再需要的东西捐给Goodwill，他们提供一张抵税的收据，再把捐赠物整理后贴上价格标签分门别类放进货架低价出售。其收入既为店员提供了就业机会和从业经验，也让低收入人口能以极低的价格买到所需的家具、衣服等。而且人们并不觉得逛旧货店“没面子”，熟人相遇并不尴尬。商业性的旧货店则价格高许多，但东西更多、品相更好，更像是他们的生活历史博物馆。去年想在国内捐赠一些物品，得到的答复却一律是：只要钱、不要物。

美国的低收入者没人称之为“**人口”，也没见有人羞辱他们的贫穷。即便是乞丐也不会纠缠不休，很多人只是挂个牌子默默站在那里，或是以各种行为艺术表演赚钱谋生。所以在斯洛伐克的原市政厅里，当我听出那位露天钢琴演奏者并不熟练便明白了他在干什么，于是留下小费。在这一方面很难指责国人冷漠，因为许多人在冷漠前已经实实在在地被骗了许多次。

Goodwill里精美的烛台，代表着一种生活时代的过去。

 Goodwill里上世纪五十年代的精品，全机械的一步成像照相机，可遇而不可求的收藏品。

 旧货店里的艺术精品，保存完好没有一点瑕疵，背后有作者签名。圣诞题材，代表着他们的信仰。

有次乘长途汽车，后排坐了位既非同一目的地又不离开也不付钱的大男孩，警察来了也没作什么，但司机却不能启程。前排的一位老练女士走过去心平气和地说服他下了车，然后兴奋地宣布我们可以走了、我付了他三十美元。乘客们一致鼓掌，并不断把零钱递给她以示感谢和分担，女士也落落大方地道谢并收下。这种事上咱不能丢国人的脸，于是也赶紧找了几块零钱递过去。财富观的不同，或许也是低收入者不受歧视的重要原因。美国中部富有基督教传统的州是“典型的美国”，人们不尚奢华、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对于他们，手表是用来报时的、首饰是用来装饰的、汽车是用来交通的，光从这些方面很难分清谁贫谁富。在中产白领们常去的百货店，一二十元的手表、首饰并不稀罕，甚至有假珍珠、塑料耳环这些国人连送人都拿不出手的东西。而在行为处事上，也没见他们因为有钱或有权而像某些土老板那般那样骄横跋扈、不守规矩。在文明社会里，这些行为只会被认为缺乏起码的教养而为人不耻，也没人鸟你有多少钱。至于一言不和就扇人耳光、威胁他人，则还得当心被起诉甚至自己的小命。别人确实没钱，但未必没枪。深入观察，你会发现新教伦理对他们的影响非常之大。他们帮助人是真诚的、没有功利的，而且会“奇葩”地省吃俭用拚命赚钱然后大笔地捐赠。但从信仰角度却很容易理解，因为那是在荣神益人。耶稣也说过，“因为我饿了，你们给我吃；渴了，你们给我喝；我作客旅，你们留我住；我赤身露体，你们给我穿；我病了，你们看顾我；我在监里，你们来看我。”“这些事你们既作在我这弟兄中一个最小的身上，就是作在我身上了。”(《马太福音》第25章)同样由于制度和观念上的原因，美国人不仅很少穿金戴银，口袋里、家里很少有现金。尤其是学生，独立意识使得他们打工赚取零花钱，甚至自己去攒大学学费，因而往往更穷。

 州际长途大巴车，买双程票有优惠而且不会过期。

穷人富人都开车，区别不在于车的有无甚至价格，而是在车况。公交车的乘客，几乎总是寥寥无几。

   前年冬天，大雪后开车时因过于信任四轮驱动，拍照时汽车滑入路边雪地出不来。路过的一车南亚人二话不说下来帮我推车但无济于事，便站在旁边随时准备帮忙。说他们是南亚人，是因为你不知道他们是印度人还是巴基斯坦人，问错了这对冤家国的人可是一种冒犯。一辆SUV在旁边停下，一名学生模样的白人大男孩只穿着件毛衣，二话不说躺到雪里从底盘上找地方挂拖车索，女友则坐在车上好奇地张望。我赶紧找出随车工具装上牵引钩，车子一拖便出了雪地，南亚人也开车离去。说了再见后他准备离开，我将一张百元美金放在他手中并连声道谢。他表示并不需要，并说You don’t need to do that.但我强调他的帮助是如此重要，以及这是他应得的回报。他接受了，并给了我一个真诚的拥抱后道别离开。这是我付的最贵也是最值得的一笔小费。尽管我也不算富人，但善良不可辜负。在这个生存不易的世界里，我们需要用善来彼此温暖，也需要善的持久传扬。同时我也希望多年后他仍能留着印象，中国人知礼仪、懂感恩，并去帮助更多的人。至于那些骂人“穷B”的孩子，“他们所作的，他们不晓得”（路23:34）。

[1]见《2019年中国贫困标准 年收入多少算是贫困人口》，作者：张易赤  来源：www.chachaba.com
[2]见《美国穷人多吗？贫困线标准是多少？》来源：www.lux88.com.

 暴风雪中的农庄。天气信息细分为不同“城市”，每两小时一期。特大暴风雪来袭时，会紧急通知全城放假。

  今年最后的一场雪，4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