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微风拂面的日子里驾车穿过田野，一条深蓝色的河在不远处蜿蜒流淌。不知已有多少次不经意的一瞥，看到它周而复始地变蓝、变白、再变蓝。而这次，居然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伏尔塔瓦河、想到了布拉格。

打开硬盘才想起，那里已经是四年前了。或许是连日阴天的原因，当跨上查理大桥时，风和日丽的情景让人觉得豁然开朗。桥下，是沿着布拉格悠然流淌的伏尔塔瓦河；桥上，是精美的基督教人物雕像和心旷神怡的如织游人。

伏尔塔瓦河和查理大桥

艺术精品之桥。桥上创作自17、18世纪的雕塑共有30座之多，被誉为欧洲的露天巴洛克塑像美术馆。

查理大桥的守护神“内博穆克的圣约翰”，桥上最古老的雕塑。1393年，身为十四世纪布拉格教区的红衣主教，因拒绝泄露皇后忏悔的私情，被愤怒的国王命令士兵将其倒绑在石头上从查理大桥该处扔下伏尔塔瓦河溺亡。据说他是第一位捍卫教规的殉教者，死后封圣。敬业者，在哪里都受敬佩。

蓝天白云之下，悠悠大河之侧，一把把的连心锁，看来天下人同此心。

这桥的命名，是为了纪念“史上最出色的捷克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兼捷克国王的查理四世。当年，是他下令在这里建一座永远不会被洪水冲垮的大桥，可惜当这座桥建成于他早已离世。直到1841年，这座桥一直是跨越伏尔塔瓦河的唯一通道，也使布拉格成为东西欧之间重要的贸易通道、商贸集聚地和文明交流中央。一座恰逢其时的大桥，改变了城市、改变了国家、改变了历史。但直到1870年，它才被命名为“查理大桥”。从它建成到现在，已经不知经营了多少次的外族统治、多少次的版图变迁，直到1993年与斯洛伐克分手，归入现在的捷克共和国。

他于1346年继位成波西米亚王国国王并在布拉格建都，次年被推举成德意志国王，1355年复活节被加冕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布拉格也因此顺理成章成为帝都并在他在世里达到鼎盛。加冕后的第二年，即1356年，他颁布了令他名垂青史的《黄金诏书》。那是神圣罗马帝国其后400年政治结构的宪政性文件，规定了帝国皇帝从七个选帝候中以过半数的方式选出、各诸侯国高度自治——知识渊博却根本没想抓着权力不放，你难以想象他动机的纯正和胸怀的宽广。2013年6月，金玺诏书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记忆计划。

大桥东端博物馆前有尊仪态端庄的查理四世像，那是1848年查理大学建校500周年时所立，为的是纪念这位建立查理大学的学者型皇帝。雕像手里拿着的，正是这所大学的办学章程。大学成立于1348年，是由当年这位尊重知识、善待知识分子的皇帝要求他的朋友兼盟友依照巴黎大学而建。它是中欧的第一所大学，也是捷克乃至中欧最古老的大学、捷克最大的大学、综合性的世界闻名的高等学府，欧洲顶尖大学科英布拉集团、欧洲大学联盟成员。那是个著名学者和科学家云集的大学，为人类的进步做出了不过磨灭的贡献，其学生和教授中诞生过四位诺贝尔奖获得者。而其中最著名的一位校长，便是站在老城广场上的胡斯。

查理四世像，手上拿着办学章程，纪念他创办查理大学。

黄金诏书也译作金玺诏书，上面所系的金质装饰代表君主的印信。

查理四世下令建造的圣维特大教堂。历史悠久的教堂，精美的装饰，艺术精品荟萃。

扬·胡斯（Jan Hus，1371年-1415年7月），是捷克基督教思想家、哲学家、宗教改革的先驱，曾任查理大学校长。他反对罗马教皇的权威性和赎罪券，坚定地认为一切应当依据《圣经》中耶稣基督的话，而非教皇或其他神职人员的规条，并强调教会的主权属基督。因此他被天主教会视为异端施以逼迫，但他“我宁愿死去，也不会沉默。就是要帮人民”。当教会将他诱捕后，他践行誓言拒绝撤回主张，于1415年7月6日被处火刑。

在他的身后，捷克人于1419年发动了长达15年，旨在反对罗马教廷、反对支持教廷的神圣罗马帝国的“胡斯战争”。虽然战争失败，但胡斯仍被所有捷克人视为民族英雄。他的殉难日被定为“胡斯日”，成为捷克的公共假期。而他的宗教主张则被马丁•路德吸收，并最后导致了宗教改革和新教的诞生。1999年，罗马天主教会为此道歉。诚如他殉道前所言，拒绝改变主张固然会死，但真理“将从墓穴里站起来，发展壮大，得到永恒的胜利”。

 

以胡斯像为首的群像，他已经是捷克民族精神的象征。

    漫步查理大桥时已是深秋，但那春天般的阳光很难不让人想起“布拉格之春”。那是1968年，生吞活剥苏联僵化模式的捷克斯洛伐克遇到了严重经济问题，以总书记杜布切克为代表的改革派准备“创立一个新的、符合捷克斯洛伐克条件的、民主和人道的社会主义模式”，包括修正权力的过分集中、为大清洗受难者恢复名誉、引进市场机制等[1]。吸收了匈牙利事件的教训，他们并没想走得太远。

    但举世震惊的是，他们这些纯属内政的想法竟然遭到苏联、保加利亚、民主德国、匈牙利和波兰的武装干预。8月20日晚，一架苏联客机以机械故障为名紧急降落在布拉格机场，满载的苏军突击队冲出舱门迅速控制了机场。数分钟后30架运输机以每分钟一架的速度将满载的苏军快速集结在机场，一小时后苏联大使馆的汽车带领他们直扑布拉格。同时，在苏军对北约和捷克斯洛伐克军的全面电子压制下，华约共计30万大军、900辆坦克、8000辆装甲车从不同方向冲过国境，6小时后捷克斯洛伐克全境被占领。杜布切克忌惮匈牙利事件的重演，没有下令抵抗，全城逃过一劫但仍有80名捷克人被杀。50年前的这个月，捷克斯洛伐克回到“正常体制”。

    技术上，这是场苏联巅峰时期的完美军事突袭，捷克和北约军队甚至没来得及反应。战略上，这是场愚蠢的失败——捷克人恨之入骨、阵营开始出现裂痕、世界看清了苏联的真面目，日后的剧变也顺理成章。国际法上，这是场赤裸裸的武装侵略。面对包括中国在内的国际社会的一片谴责，联合国安理会议认定入侵行为违反联合国宪章并作出要求他们立即撤离的决议案，虽有高票支持但被苏联作为常任理事国一票否决权。既是运动员又是主裁判的比赛，只能他赢。

当年开上捷克斯洛伐克大街的苏军坦克（来自网络）。

又过了20年，捷克斯洛伐克人借着苏联瓦解，如天鹅绒般顺滑地摆脱了“正常体制”走回自己当年被武力阻止的路。从那时起，他们打开了同西方发达国家交往的大门。在与斯洛伐克好和好散后，捷克于1999年加入北约、2004年加入欧盟、2006年被世界银行列为发达国家、2007年成为申根国。2008年，其国内生产总值人均根据购买力评价，已超过26800美金。2016年，按照联合国人类发展指数极高的国家和地区排名，捷克名列第28位。大中华区里，香港第12位，台湾的指数可以列第25位。

构造复杂的天文钟，显示着日月星辰。每遇正点报时，小窗户自动打开，耶稣的十二使徒随之轮番露面。

突发奇想，在大桥上找了位画师画张像。结账时他没头没脑地问我：Chinese or Japanese？然后自言自语：China, no Facebook. 嗯，厉害了。

漫步查理大桥、俯瞰伏尔塔瓦河、穿过历史的时空，你或许正与哪位大师并肩而行。或许，斯美塔那正在构思他的《我的祖国》和《伏尔塔瓦河》、德沃夏克正在推敲他的《自新大陆》，而卡夫卡则正准备回到他那黄金巷的小屋去写《审判》、哈谢克正在想着他的《好兵帅克》、昆德拉正在为《小説的艺术》冥思苦想，……即便是外族的履带打断了他们的改革梦，他们的文坛也并没有销声匿迹。连他们选出的第一届总统哈维尔，也是其中一员。当然，你也得感谢那个年代里政府的宽容。

阳光下的布拉格，如此惬意、轻松；渐行渐远的历史，却是如此厚重。尤其是作为一个人口只有1千万、领土不到8万平方公里的小国，他们对人类文明的贡献堪称星光灿烂。他们走过的路，同样耐人寻味。尤其耐人寻味的，是30年前哈维尔在1990年新年贺词所説的：“我梦想的是一个独立、自信、民主、拥有繁荣的经济和社会公正的共和国……人民，你们的政府还给你们了！” 

参考文献：

[1]详见百度百科“布拉格之春”辞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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