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纪念抗战的帖子随处可见，看来历史未被忘记。不过海峡两岸的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都是九月三日而不是八一五，因为一九四五年的八月十五日只是日本天皇宣布“终战”，直到九月二日才在停泊在东京湾的密苏里号巡洋舰上递交投降书正式投降。而九月三日，则是当时的国民政府宣布放假三天，让饱受战争之苦的中国人民普天同庆的日子。民国在我们的历史教材里几乎就是空白，空军抗战史则更少，于是我更想説説八一四和那时的蓝天。

五年前的五月，去重庆讲课时请朋友开车拜访了位于南岸区南山上的空军抗战纪念园。那是个冷僻的所在，许多重庆人都不知此地。去那里一是拜访历史的遗迹，二是完成素未谋面的网友吴缘所托，为陵园中的一位烈士献花以告慰其家人。当年的吴缘便致力于关爱抗战老兵（见http://zjnews.zjol.com.cn/system/2015/09/05/020818502.shtml），直到如今仍在执着地坚守（https://www.weibo.com/u/1103132272?refer_flag=1005050010_&is_all=1）。而他的父亲，便是当年的“杭城最牛踏儿哥”（三轮车伕）——著名抗战老兵吴其轺。

吴老英雄的事迹如今已是家喻户晓。他有辉煌的履历——黄埔毕业、飞虎队员、亲临对日受降、留学西点军校，升空作战88次、击落日军战机5架、飞越驼峰航线4次，三次被击落、一次负重伤。他也有惨淡的人生——起义回大陆建设新中国，但写信要他回来的父亲却在解放后被枪毙；在之江大学当教员并娶妻生子，但50年代的镇反及政审后蹲了二十年牢；出狱后的6年以蹬自行车运货为生，1980年恢复名誉后分配到杭州大学当标本员。读高中时曾有位不是老师的老者在门外听课，随口説出一些英语的正确发音，我想应该是他。

空军抗战纪念园

这个陵园据称是中国最大的抗日空军阵亡将士实葬墓地，于1938年由当年的国民政府为埋葬、祭奠中、苏、美三国抗日空军将士而始建。因抗战期间与日寇空中交战频繁，战事惨烈、牺牲惨烈，国民政府于抗战胜利后购地安葬240余名空军勇士于南山后山，人称“空军坟”。但上个世纪50年代后因无人管理，周边居民拆走建材使其损坏严重，文革期间又遭红卫兵打砸、闲杂人员盗墓更使之毁坏严重，甚至尸骨无存。但重庆人民并未忘记那些烈士，于2010年完成重修。从这个陵园地上、墙上的文字以及一块块墓碑上，可以知道当年原来有过那么多的空战、那么惨重的牺牲。（https://baike.baidu.com/item/%E9%87%8D%E5%BA%86%E7%A9%BA%E5%86%9B%E6%8A%97%E6%88%98%E7%BA%AA%E5%BF%B5%E5%9B%AD）

八一四，既是指1937年（民国二十六年）8月14日的那场空战，也是指抗战胜利后民国政府所指定的空军节。从八一四那天起直到抗战结束的八一五，中国的蓝天上一直伴随着惊心动魄的搏杀。那是八一三淞沪会战开打后的第二天，中国空军从杭州笕桥机场起飞，迎击偷袭杭州笕桥机场和安徽广德机场的日本最为精锐的海军航空队联队。当时宣称的战果为六比零，但有资料称中方油尽坠毁一架，而日方的资料则称日机现场被击落两架、油尽坠海一架、伤重返回台湾后报废一架）。但无论如何，这是中国空军首天战绩，定为节日当之无愧。

抗战时的中国，飞机不仅没有能力自行生产、数量上处于绝对劣势，质量、训练上也并无优势。但他们还是视死如归地拚光了所有的家底，能胜则胜、不能胜则同归于尽，甚至被击落后在地面上也要战斗到最后一刻。其中最为著名的是把最后一粒子弹留给自己的阎海文，更是连日军也向他行礼致敬。

三轮车伕吴其轺

一些数据

历史场景

意想不到的开局

意外的课本

惨痛的损失

忍辱负重的团队、捐躯的分队长、殉情的大学生女友

吴其轺当年的作战文件

荣哀状

相比这个陵园，南京的抗日航空纪念馆内容更充实、展品更丰富，尤其是介绍了当年并肩战斗的苏联人、美国人。纪念馆后面便是空军烈士陵园，台阶边是烈士的墓穴和墓碑、一道道的石碑墙铭刻着每位烈士的名字和阵亡日期。馆中对苏联的支援介绍较多，苏联在抗战早期对中国的支持确实功不可没。但自从与日本发生了几次军事冲突并以承认满洲国的方式与日本达成妥协，苏联于1941年4月与日本签订了《苏日中立条约》并停止了对中国的飞机和飞行员的援助，中国空军陷入低谷。

这期间由于战前的策略失误，飞机和飞行员储备不足、训练有限而且机型老旧，一经开战空军力量便消耗殆尽。加之进口飞机因港口被封锁而难以入境、各国担心得罪日本而不愿出售，国民政府在焦头烂额之余请出美国飞行教官陈纳德去美国重金购买飞机、招募航空队和训练中国飞行员。陈纳德的活动得到美国政府的暗中支持，但仍以志愿航空队的名义组建飞虎队参战。在国际法上，这些美国人的参战是与美国无关的个人行为，不算是美国对日本开战。

但由于美国一直不承认日本扶持的“满洲国”并对日本实施机床、石油等重要战略物资的贸易禁运，“爱国主义”爆棚的日本按捺不住于1941年12月7日发动了袭击珍珠港的太平洋战争，孤注一掷地想一举打垮美国的太平洋舰队并彻底摧毁美国的战争意志，但反而激怒了美国这个巨人，整个国家快速动员起来对日展开了全面回击。因此飞虎队参战不久美国便直接参战，飞虎队编入美国援华空军。

日军随即封锁了中国的主要港口和最为重要的陆上运输线滇缅公路，中国海、陆物资运输通道全部断绝，因而美国空军除了对日作战外还被迫开辟了空中补给的“驼峰航线”。航线始于印度，飞越一系列恶劣气候环境从喜马拉雅山脉南麓一个形似驼峰的山口中穿过，其海拔高度高于当时美国主要运输机的最大爬行高度，飞机随时可能坠毁和撞山、失事率奇高，以至于飞行员称之为“铝谷”。因为天气晴朗时，他们是沿着失事飞机碎片的反光飞行。正是这“命悬一线”的“死亡航线”，使中国得以喘息和积蓄力量。

详细的介绍


不同时期的参战序列




陵墓、名单、纪念碑，及相关数据

当时的中美实力差距有多大？为了保持良好的战斗力，美国人可以不远万里远来冰淇淋机；按照美军的伙食标准，他们买光、吃光了整个云南省的牛还不够。而没有重型机械的中国，为了造出起降美国大型轰炸机的机场跑道，人工将石头敲成石子、人工拖动数吨甚至十余吨重的混凝土碾子压路。至于前线的中国士兵，能不能每天吃饱饭都是问题。这些资料，可以从位于成都郊区的建川博物馆看到。

推而广之，如果买本《飞天名媛》看看，就知道民国时期曾有三位杰出到足以收下你的膝盖的女飞行员。他们都出身名门并受过极好的教育，分别是外交代表、当红影星、留法博士，但他们都放弃了优越的生活而驾机冲上蓝天，为中国的抗战作飞行表演、在美洲募捐、在中国赈济灾民，做得比男人还出色。而书的作者居然不是华人，而是加拿大的女作家Patti Gully (帕蒂·哥莉)。

因为朋友Qing的提起，我为她拍过几张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里的冯如（中国第一位飞机设计师）像并附上了介绍文字，而她居然问我怎么给报酬。华人的历史亮点居然由外国人发掘出来，既觉丢人又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需要报酬。有趣的是她在回复里居然説不要报酬的人怎么会是律师，但愿中国律师的形象会比加拿大的高大。

由于篇幅所限，具体内容无法一一展开，所拍的照片也无法一一展示。但对那场战争，中国人的反思远没有日本人来得深刻。尤其是根据解密文件从战略层面剖析中日两国何以一步步地走向战争，更足为制订战略者戒。当下那亢奋得如同战前日本一样的“爱国”情绪，则令人怀疑深刻的反思有无可能。如果不能，当年的血才真是白流了。

谨以此文，纪念在那场战争中为民族存亡而义无反顾的先辈们！

建川博物馆展品——美国的海报

美军招待所用的冰淇淋机

建川博物馆中修建机场时用的重达15吨的石碾

人力拉动石碾的施工场景

《飞天名媛》一书的封面